第288章 师徒(2/4)

然后呢?哥舒翰提醒颜真卿弹劾错人了,颜真卿不听,李林甫借机出手?或者说此事一开始就是一个局?

……

“我知道你在对付右相。”哥舒翰道:“今日只有你我二人在这又脏又小的青楼,我说几句心里话。”

“好。”

哥舒翰道:“先说王将军,我受过王将军的大恩,愿为他去死。世人都说王将军忠义,但我告诉你,在石堡城一事上,王将军确实是存了私心,为将者,对敌人不够狠,损害的是大唐,他交构东宫,圣人、右相没有冤枉他……你不必反驳,你才与王将军相处多久?我与他出生入死那么多年,我比你了解他,早晚有一天你会发现,王将军他不完全是为了大唐或麾下将士。这些话,我并非在说他不好,而是他这四镇节度使累积了过多的声望,世人把他看得太好了,这是捧杀,人不该那么好。”

薛白道:“人原本就是多面的,怎么说都是对的,但最后定论还是看我们的立场,不是吗?”

“王将军尚且如此,颜真卿也是如此。”哥舒翰自顾自道,“就因为他是老师,他便不会犯错不成?何况这错误也是人之常情,外放两年也就是了,谁也不曾说过要重罚于他。相反,捧杀才是最致命的。”

“大是大非之事上,我老师不会错。”

“错就是错了,我知道真相。再说右相,你们总觉得,右相嫉贤妒能、蒙蔽圣听,换了一个宰相就好吗?至少我在河陇看到的并非如此。没有他,哪位冢宰还能保证河陇每年无数的军费?谁来守卫疆土,保卫长安的繁华?右相没有世人说的那么不堪,便说今日之事,至少他明智、洞悉全局。”

哥舒翰指了指薛白,道:“至于你,你还年轻,年轻人看世情是非对错太分明了。军国大事不能像你这般处置。”

薛白道:“我没想到将军还有如此好的口才,那将军建议我如何做?”

“你再到右相府去,向右相认个错,请他保全颜公的清誉,事情就此了结。”哥舒翰道,“至于那些吐蕃人,我会亲自盯着,试探他们的诚意。”

“那我也说几句心里话,可好?”

“好。”

“哥舒将军说得再对,无非也是合你的利益,或者说合河西、陇右的利益。”薛白道:“假设我今日拜相,我确实不会再像哥奴一样供应大量军费到河陇,因为我认为大唐已外实内虚,我认为民力已支撑不起圣人的好大喜功了。”

“这不是你该议论的。”

“但对就是对,错就是错,再如何文过饰非,也掩饰不了哥奴把这盛世治理得走向崩塌的事实。连他自己都心虚,迫害每一个比他有才能的人。若说将军只看河陇,是你身为节度使的本分。那我志在社稷,便该看到大唐的积弊重重,迫需改变。”

哥舒翰有片刻的呆滞,之后饮了整整一碗酒,道:“你说得再对,改变不了吐蕃人不是细作,颜真卿弹劾错人了的事实。”

“此事我相信我老师,我会证明,老师是对的。”

“年轻啊。”

哥舒翰不再多说,自又拍了一坛酒。

薛白看着,不由劝道:“将军还是少喝些为好,你是我见过最能喝的。”

“多谢夸赞。”哥舒翰抬起酒碗,眼角的皱纹都显得有些得意。

薛白有一瞬间觉得,自己劝不了哥舒翰少饮酒,就像改变不了这大唐一样。

~~

出了平康坊,薛白在雪中搓了搓脸,思忖着整件事。

他更相信颜真卿,除了师徒间的情义,也因对历史有大概的了解。

吐蕃的政变他不知道,只知道也许就在十多年之后,吐蕃兵锋直指长安,打得唐代宗抛弃都城,仓皇出逃。

什么求和,什么吐蕃内乱,也许有,但他对此深感警惕。

他与颜真卿一样,不认为一个金吾将军私下会见吐蕃人是一件让大唐占便宜的事。

这大唐盛世,还连接打胜战,让很多人都掉以轻心了……

想着这些,薛白先去找了达奚盈盈。

“可派人去盯着了,我老师如何?”

“颜公已回府了,这种官司,不至于拿他下狱。”达奚盈盈犹豫片刻,又道:“但我听说,颜公在朔方县办的案子,也有人想要翻案。”

“然后呢?”

“若如此,恐将有损颜公的声望。”

“老师声望是好,他却不会为声望所累。”

“是。”

薛白要吩咐达奚盈盈办的事很多,不由问道:“媗娘、妗娘可来信了,何时到长安?”

“快了,就这几日。”

“好。”薛白道:“你帮我查几个人……”

~~

敦化坊,颜宅。

薛白到时已是傍晚,恰看到两辆马车缓缓驶走,看样子该是有官员来访。

进到颜宅,只见各处已经开始在做婚礼的准备。

这倒是让薛白有些不好意思。

他被引到书房见颜真卿。

“老师。”

“成婚前,你不宜总过来。”颜真卿正在翻找着卷宗,把书房弄得一团乱。

薛白不由问道:“老师在找什么?”

“一些关于吐蕃的记载……你不必担心,我不过是尽职任事,他们奈何不了我,至多让我平迁外放罢了。”

“平迁外放,也会耽误老师拜相。”

“资历都不够,拜什么相。”

“老师离拜相也只差四步了。”薛白上前,道:“学生来,是为了吐蕃人一事。哥舒翰说,李延业是奉圣人秘旨才见了吐蕃人?”

“他竟与你说了?”颜真卿叹息道:“此事你不该牵扯进来。”

“学生却认为,老师是被学生牵连了。”薛白道:“否则,哥奴提醒老师一声即可,不必如此相逼。”

“事事都与你有关是吧?”

“学生来时,见有官员离开,不知是谁?”

“好吧。”颜真卿放下手里的卷宗,道:“罗希奭来了,劝我向哥奴服软。”

“如何服软?”

“说你这竖子身份卑贱,麻烦缠身,我不该招你这样一个惹祸精为女婿。该带着你去向右相赔个罪。”

“否则?”

“李延业的案子我办错了,郑延祚的案子若再捅出来我冤枉了他,我的官声、官途也就毁了。”

薛白问道:“老师打算如何做?”

颜真卿抚着长须,道:“我与罗希奭说,我考虑考虑。”

这句话一出,师徒二人不由同时笑了笑,显得有些狡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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